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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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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乞丐懷中被扔了一錠銀子,眼前一黑就被丟了出去,根本沒看清是哪位貴人劫持了她。

回過神來時,懷裏有銀子,那只白玉鐲卻不見了。

靜室內,神秘人此時才露出全貌,他一身玄色大氅,衣領處的黑狐毛油光鋥亮,衣裳用銀線繡著隱隱的唐草蓮紋,看著便富貴至極,這種裝扮若放在凸肚肥胖的富商身上,會十分傷人眼。

然而,男人身形挺拔,哪怕穿著這身略顯厚重衣服,周身的氣勢,依然不容小覷。

這不禁讓人好奇,這位氣勢十足的男子,究竟是什麽人,究竟有著怎樣的相貌,然而他臉上覆著一張玄鐵面具,根本看不清臉,只能看見面具下一雙黝黑幽深的眼睛,黑白分明,卻像兩團旋渦,叫人心生懼意,不敢直視。

一個青衣侍衛將那只白玉鐲用手帕包著,奉到男人跟前,極為恭敬。

他接過白玉鐲,大手青筋分明,極為修長,中指虎口處均有厚實的硬繭。

拇指拂過那只白玉鐲,看似隨意卻又每一處都觸碰到了,仿佛不是鐲子,而是自己心愛姑娘的手腕。

面具下的雙眸,忽然變得十分柔情,好似陷入沈思。

侍衛們都低著頭,根本不敢擡頭看,那是大不敬。

“她現在都帶這種貨色了?”

“回主子的話,咱們的探子來回,豫郡王府每年宮裏的賞賜不少,王府的產業每年收入的銀錢,在蕭家宗室,也是數一數二,只是那位王妃娘娘俱都將銀子換成了糧草,不僅王府產業的收益,還有自己的首飾也都當了,如今日子過得緊巴巴。”

那侍衛接著說道:“王妃娘娘也著實是位巾幗英豪,不愧是溫家女郎,只可惜光靠王府這點銀子,還有女人的首飾,能置辦多少糧草,不過杯水車薪罷了。”

“日子過的緊,還有餘力周濟流民,將首飾送給乞丐。”男子語氣淡淡,聽不清喜怒。

侍衛微微擡頭望著自家主子一眼,隔著面具也看不到主子的臉色,更不知主子的意思,但主子沒讓他閉嘴,他也就繼續說下去。

“王妃娘娘……”

侍衛忽然打了個哆嗦,腦子一個激靈,也不知為何,便改了口:“溫家二姑娘在這西京城,很有賢名,她每年冬天都會定期施粥,京郊的慈善堂便是溫家二姑娘一人鼎力資助,主子,如今咱們已經知道,溫家二姑娘輸送糧草的路線,可要……”

他做了個截殺的動作,憨厚的臉頓時顯得殺氣騰騰。

男人依然語氣平靜:“無妨,你也說了杯水車薪,放溫家的商隊過關。”

侍衛低頭稱是,雖然王府私人的商隊能供給的有限,可溫家兵悍不畏死,哪怕知靠著那麽一點糧草,啃樹皮吃草根,也能跟他們周旋,作為士兵自然敬重這些忠誠又強悍的將士,可一想到,這些人是敵人,便覺頭大。

“主子……”

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:“我知你的意思,大梁早已是被蛀蟲腐蝕的朽木,哪怕有豫郡王這樣的才俊,溫家這樣的忠臣,也支撐不了幾年。”

“一個溫家,便周旋著保全偽朝四郡之安危,著實叫咱們頭疼。”

“溫家,護不住蕭氏的萬代基業。”

侍衛嘆道:“倘若大梁都是溫家二姑娘這般深明大義之人,西京怕是不好打。”

男人將那白玉鐲塞入寬敞袖口:“不必多言,照計劃行事。”

侍衛低低稱呼了一聲是。

那只白玉鐲被他拂的,已經失去玉的冰冷,透著一絲暖,隔著厚實的袖口,觸到一角堅硬。

出了門,上了一輛絲毫不顯眼的馬車,馬車逐漸消失在巷角,這座偏僻的房子早就被收拾好痕跡,一切靜悄悄的,轉眼間大雪就覆蓋了車轍印記。

溫嬋帶著那孩子回了王府,叫人燒水,給這臟兮兮的孩子洗幹凈,又換了一身衣裳,茯苓帶著她來拜見時,溫嬋才發現,這孩子也生了一張極清秀的樣貌,只是過分瘦弱了些,渾身都是骨頭。

一問年紀,方知她已經十歲了,並非溫嬋以為的六歲。

溫嬋心中難過,這孩子因太瘦弱,才會讓她以為只有六歲,想起自家那個混世小魔王,才三歲就生的虎頭虎腦,渾身都是力氣,這孩子瘦的,手臂只比旭兒粗壯丁點,可見之前過得是什麽日子。

“娘娘,既收了這丫頭,便是娘娘身邊的人了,您給她賜個名字吧。”

溫嬋點頭:“既你叫茯苓,她便跟著你,叫白芷。”

白芷歡天喜地謝了恩德,溫嬋心中卻著實高興不起來。

像白芷這般可憐的姑娘,又不是只有她一個,今年南方發水又遭逢大旱,百姓活不下去,可老皇帝還在征稅,每日沈浸煉丹,妄圖長生不老。

就連溫妤這種閨閣中的千金小姐中,都在傳姜廣王和叛軍,流傳著大梁氣數已盡的事。

可他們溫家,世代忠良,若是她們自己做出魏家那種事,通敵叛國,背叛大梁,不必蕭氏皇族如何,她們的爹爹第一個便不會饒過溫家子孫。

她現在又嫁了三皇子,溫家與大梁,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,分不開了,她是蕭家婦,一輩子都是。

“小姐,您哭了?是不是在想郡王殿下?”

茯苓將白芷帶下去吃飯,把她安置好,回來便看到溫嬋黯然神傷,難過不已的神色。

溫嬋沒回答是也沒回答不是,只是叫她給自己拆發。

茯苓自小跟著溫嬋長大,只有她們兩人的時候,哪怕溫嬋已是王妃,她依然習慣叫她小姐,怎會不知她心中所想:“小姐,要是當初沒嫁給三皇子,就好了……”

她給溫嬋梳著長發,銅鏡中,她只穿著一襲月白薄衫,露出肩膀與胸前大片光潔肌膚,實在膚如凝脂,腰肢細細不盈一握,哪怕不著粉黛不飾釵環,面有憂愁,依舊美的如暮霭青煙,不可方物。

“若是跟計公子成了婚,小姐也不會如此心傷,整日擔心郡王殿下吃不下飯,更不用將府裏銀錢和私房都拿出來,買了糧草,連小殿下也……”

“好了茯苓,我知道,你是心疼我,可嫁給舜哥,我並不後悔,舜哥他,待我很好,夫妻夫妻便是同舟共濟,如今他遇到難事,我便後悔嫁他,我成什麽了。”

溫嬋輕輕一嘆:“我只是……擔心罷了。”

大梁風雨飄搖,看不出前路,蕭舜乃是今上第三子,雖非嫡非長,卻敬愛父皇,友愛兄弟,他身為皇子,面對自家祖宗基業,怎可不戰先降。

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,大梁氣數已盡,不過是因為還有幾個像她爹爹這般的忠臣,她夫君這樣有些能耐的皇子,吊著一口氣罷了。

湧入西京的流民,皇帝根本就不管,讓京兆尹緊閉城門,不得放流民進入,現在便開始下雪,入了深冬,無遮蔽禦寒之物,無糧可食,要怎麽活下去。

但大梁這口氣盡了,蕭舜要做什麽選擇?

“我既已是夫君之妻,不論他將來如何,我陪著便是。”

溫嬋在笑,卻絲毫不見喜色,蕭舜的性子若當真以身殉國,她也不會有絲毫猶豫,可旭兒要怎麽辦?他還那麽小,只有三歲。

難道要孩子也跟著他們一起死嗎?

茯苓、白芷,這些丫頭,還是青春年華,她們只是普通百姓。

還有她的阿妹妤兒,爹爹不想後路,她總要給她牽掛的人,尋個好歸宿。

晚膳用的也不多,前邊的信還沒傳來,這一回商隊押送糧草,也許能順便叫他們把夫君和爹爹的信捎回來,指望朝廷是不可能的。

她的妝奩下有個小木盒子,那裏面都是蕭舜傳回的書信,前年還有一月一封,到了今年兩三個月都不見得有一封。

最近的,已是三個月前。

撫摸著上頭的字,溫嬋心如刀絞,蕭舜最是喜歡風雅之事,當年鴻雁傳書也必用薛濤筏,用蘇合香,熏得香噴噴的。

現在,連寫信的紙,都不是素白宣紙,變成粗糙草紙,上頭字跡略顯潦草淩亂,也不知他們現在究竟如何了,雲州比西京還要更冷些,他們穿的暖不暖,吃的飽不飽。

想到這,溫嬋的眼淚便簌簌流下。

將信放到胸口,就好似蕭舜仍舊陪伴在她身邊,哭著也不敢大聲,良久還是睡了過去。

夜已深,月亮都藏到烏雲後頭,溫嬋屋內的地龍燒的暖烘烘的,窗戶忽然打開,吹進一陣冷風。

一道黑影越窗而入,隔著屏風黑漆漆的,溫嬋好似被冷風吹得瑟縮一下。

及時關上窗,她又沈沈睡過去。

黑影毫不避諱,掀開紗簾,進了屏風之後,黑暗中,只能見到一雙黑沈沈宛如旋渦一般的雙眼,此刻卻亮的驚人,貪婪的註視著面前的女人,宛如一只蟄伏於黑暗中的野獸,似是早已將床榻中的姑娘視為囊中之物般。

倘若溫嬋醒著,對上這雙眼,必要嚇得驚叫出聲。

偌大一個王府,侍衛本應看管嚴密,卻連王妃娘娘的寢室,都被自由出入。

他站在床前,靜靜的望著,忽然一頓,伸出手觸了觸溫嬋的臉頰,那是一滴幹涸的淚痕。

她哭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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